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,长安城里的梧桐叶还没落尽,从范阳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就炸开了朝堂。
安禄山反了。
这个消息让整个大明宫陷入死寂。李隆基手里的奏折掉在地上,半天没回过神来。谁能想到,那个在自己面前装肥装憨、跳胡旋舞逗乐的胖子,会突然举起十五万大军的屠刀?
更让人心寒的是,这把刀原本就是李隆基亲手递给他的。
范阳城头,那些刀枪早就磨好了
往回倒三十年,开元盛世正是最风光的时候。长安城里夜不闭户,洛阳街头胡姬酒肆遍地开花。可李隆基心里清楚得很,这份太平是拿边关将士的血换来的。
北边有突厥,西边有吐蕃,东北还有契丹、奚族虎视眈眈。光靠京师禁军,根本照顾不过来。
开元二年,李隆基做了个大胆的决定——设立节度使,把边防大权交给前线。一开始只有四个:河西、朔方、陇右、剑南。到开元末年,已经扩充到十个。
这十个节度使分工明确得很。最西边的安西节度使驻守龟兹,管着西域四镇,兵马两万四千。再往东是北庭节度使,守着伊、西、庭三州,也是两万人马。
河西节度使在凉州,七万三千兵力,是对付吐蕃的主力。陇右节度使在鄯州,也有七万五千人,跟河西互为犄角。
北边更热闹。朔方节度使坐镇灵州,手握六万四千精锐,专门盯着突厥。河东节度使在太原,五万五千兵马守着北方门户。
最要命的是东北三镇。范阳节度使在幽州,兵力九万一千四百,是所有节度使里最强的。平卢节度使在营州,三万七千五百人。河北节度使在魏州,四万人马。
这三镇加起来,十六万八千九百人,占了整个边军的三分之一还多。
李隆基当时想得挺美:边关将领熟悉地形,了解敌情,给他们权力,让他们放手去干。朝廷省心,边境也安稳。
可他算漏了一件事——权力这东西,给出去容易,收回来难。
那个胖子,是怎么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?
安禄山不是一开始就当节度使的。这个杂胡出身的家伙,早年给人做翻译,后来投军,因为懂六种胡语,慢慢混出了名堂。
开元二十年,他当上了平卢兵马使。这人最会的就是拍马屁,而且拍得不露痕迹。
天宝元年,安禄山进京朝见。李隆基问他:"你是哪里人?"
"臣本是胡人,感念陛下恩德,才得以重生。"安禄山跪在地上,眼泪说来就来。
杨贵妃在旁边看着这个大胖子,笑了:"这人倒是有趣。"
李隆基也觉得这人忠心,赏了不少东西。从此安禄山就成了宫里的常客。他会跳胡旋舞,笨拙的身子转起圈来,把贵妃娘娘逗得前仰后合。
天宝三载,李隆基让他兼任范阳节度使。天宝十载,又加了河东节度使。到天宝十三载,平卢、范阳、河东三镇都归他管。
一个人手握三镇兵马,这在大唐历史上还是头一回。
长安城里不是没人看出问题。宰相张九龄早就说过:"安禄山面有反相,不可重用。"可李隆基不听,反而把张九龄贬了。
杨国忠也多次上书,说安禄山必反。李隆基还是不信:"那是朕的忠臣,你们不要瞎猜。"
范阳城里,安禄山的府邸越修越大。他养了八千家丁,都是精挑细选的壮汉。表面上说是护院,实际上是私兵。
他还暗中囤积粮草,打造兵器。每年朝廷给的军饷,他都拿来收买人心。范阳、平卢、河东三镇的将士,都只认安禄山,不认朝廷。
有个细节特别能说明问题。天宝十三年,安禄山在范阳修了一座大宅子,里面摆了三把椅子。中间那把是龙椅的样式,左右两把略矮一些。
手下人问他这是什么意思。安禄山笑笑不说话,只是让人把门关严实了。
朝堂上的眼睛,都被蒙住了
其实不是没人看出来,而是没人愿意相信。
李隆基已经七十岁了。年轻时那个雷厉风行的皇帝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迷享乐的老人。他每天在华清宫里听曲儿,陪杨贵妃看梨园子弟演戏,早就不管朝政了。
杨国忠掌了权,但他关心的只有怎么斗倒安禄山,好让自己的地位更稳。他弹劾安禄山,不是为了大唐江山,而是为了自己的相位。
李林甫当宰相的时候,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他巴不得边将势力坐大,这样武将就斗不过文臣了。
朝堂上的大臣们各怀心思,谁也不愿意触这个霉头。边关的事情离得远,只要不出事,大家都装作看不见。
有个御史叫李适之,天宝七年时上书说:"范阳兵马太多,请削减。"
李隆基把奏折扔在地上:"朕信任安禄山,你们不要多嘴。"
李适之从此再也不敢提这事。朝堂上下,都装起了聋子。
就这样,安禄山在范阳经营了十几年。十几年时间,足够把一座城池变成铁桶江山了。
天宝十四年十月,安禄山上表说要入朝。杨国忠大喜,以为可以趁机收拾他。哪知道安禄山根本没来,反而在范阳举起了叛旗。
他打的旗号很响亮:"奉密诏讨伐杨国忠"。
这一招够狠。表面上是冲着杨国忠去的,实际上就是要造反。可老百姓不懂啊,还有不少人相信,说是皇帝让安禄山清君侧呢。
十五万大军南下,势如破竹。河北诸郡望风而降,守将要么投降,要么被杀。不到一个月,叛军就打到了洛阳城下。
长安城里,才知道事情大了
消息传到长安,李隆基坐不住了。他召集大臣商议,满朝文武鸦雀无声。
"谁能领兵平叛?"李隆基问。
没人吭声。京师禁军只有几万人,边关精锐都在节度使手里。现在要调兵,远水救不了近火。
最后还是郭子仪站出来,说愿意领朔方军南下。李隆基眼泪都快下来了:"朕就靠你了。"
可等郭子仪赶到时,洛阳已经丢了。安禄山在洛阳称帝,国号大燕。这个曾经在李隆基面前装孙子的胖子,转眼间就坐上了龙椅。
更讽刺的是,他坐的就是那把在范阳府里藏了多年的椅子。
长安城里人心惶惶。李隆基下令征兵,可临时拼凑的队伍哪里是叛军的对手?潼关一失,叛军就能直逼长安。
杨国忠这时候还在想着自己的权位。他建议李隆基往蜀地逃,理由是可以保存实力。说白了,就是他怕死。
天宝十五年六月,李隆基带着后妃宗室,狼狈出逃。走到马嵬驿,禁军哗变,把杨国忠砍了。杨贵妃也在佛堂里自缢了。
这个曾经最风光的女人,最后死得这么凄凉。李隆基站在佛堂外面,浑身颤抖,却连进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。
那些节度使,后来都怎么样了?
安史之乱打了八年。最后虽然平定了,可大唐元气大伤,再也回不到开元盛世了。
有意思的是,平叛靠的还是那些节度使。郭子仪带着朔方军,李光弼领着河东兵,才把叛军打退。可这些节度使也在战争中坐大,朝廷更管不了他们了。
乱平之后,地方节度使从十个变成了四十多个。原本只是边防重镇,现在连内地都设节度使了。这些人割据一方,只在名义上听朝廷的,实际上都是土皇帝。
最典型的就是河朔三镇:魏博、成德、卢龙。这三个藩镇父死子继,朝廷根本插不上手。想换个节度使?人家不干,你也没办法。
唐朝后来一百五十年,就这么在藩镇割据中挣扎。中央政府越来越弱,地方势力越来越强。到最后,连皇帝都成了傀儡。
回头看开元年间的那个决定,设立节度使本身没错,错就错在权力给得太大,而且没有制约。一个人管三镇,带十几万兵,这不是养虎为患是什么?
更要命的是,李隆基太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了。他觉得安禄山忠心,就把所有警告都当成耳旁风。等到发现不对劲,已经来不及了。
历史总是在重复同样的教训。权力需要制衡,信任需要底线。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,篮子翻了,就全砸了。
开元盛世那么辉煌,最后也没逃过由盛转衰的宿命。不是因为外敌太强,而是因为内部出了问题。那些节度使手里的兵权,原本是用来保护帝国的,最后却成了撕裂帝国的利刃。
李隆基在蜀地待了一年多,最后还是回了长安。可那个曾经自己说了算的皇帝已经不在了,取而代之的是个被儿子架空的太上皇。
他住在兴庆宫里,每天望着华清宫的方向发呆。那里还留着杨贵妃的痕迹,还飘着梨园子弟的歌声,可一切都回不去了。
所以说啊,这场安史之乱,与其说是安禄山造的反,不如说是李隆基自己埋的雷。他用三十年建起来的盛世,被自己亲手葬送了。
那十个节度使,原本是大唐的护城河,最后却成了掘墓人。这究竟是制度的失败,还是人心的失控?恐怕谁也说不清楚。只知道从那以后,唐朝再也没有真正强盛过。